第三章 午正(1)（1/10）
天宝三载元月十四日，午正。
长安城，长安县，光德坊。
贺知章站在靖安司大殿的正中，手里托着一枚铜金方印，神态温和。李泌站在他的对面，眼力锋锐如飞箭射来，可却不能影响这位老人分毫。
司里的其他人都低下头往假装忙手头的活，谁也不敢发出声音。
这时殿外的通传跑进来，先看看李泌，又看看贺知章手里的大印，迟疑了一下，这才向贺知章拱手，粗声粗气道：“怀远坊看楼回报，张都尉已被把持，即刻返回。”
固然他有意压低嗓门，可还是让四周的人都听了个通透。
贺知章要的就是这个效果，他满足地点了一下头，这才对李泌语重心长道：“长源，莫怪老夫用这司印压你，实在是你行事太孟浪——任用一个逝世囚为靖安都尉？还是刺杀上司的不赦之罪？传出往，明天御史们的弹章能把你给埋喽！”
李泌怀抱拂尘，冷哼一声：“明天？不知这长安城，还有没有明天可言。”
“啧，长源哪……你勇于任事，老夫自然明确，但兰台的人能明确吗？相国们能明确吗？就算他们明确，可在乎吗？”说到这里，贺知章特地加重了语气，“你认为老夫为何促返回？李相那边已经听到举动失败的风声，试图篡夺靖安司的指挥权！现在老夫还顶得住。若他知道，你竟把长安存亡押于一个逝世囚身上，到时候群议汹汹，就是我也扛不住压力！”
他见李泌沉默不语，又换了副和气口吻：“朝堂之上，处处伏兵，稍有不慎便是倾覆之祸——老夫今年八十六岁，已无所谓，你还年轻，要惜身！”
贺知章一口吻说这么多，可称得上推心置腹，可李泌却不为所动：“您在这里每教导一句为官之道，那些突厥人就离得逞近上一分。”他看了一眼殿角，铜漏里的水依然无情地滴落着。
贺知章道：“我没说不抓突厥人！只是听说那人对朝廷的怨恨溢于言表，你就这么信任他？”
“我不信任他，但他是现在最好的……不，是唯一的选择。”
“西都汇集天下英才，满城人物，难道没一个比得上那逝世囚犯？”贺知章口吻转而严格，“你已错了一次，让靖安司倍受重压。如今情势，可容不得第二次出错！”
李泌踏前一步，目锐如芒：“您只想保住靖安司，而我要保住长安！”
这时通传第二次踏进殿内，粗着嗓门吼道：“报，靖安都尉张小敬等，已至门口。”贺知章挥了挥衣袖：“不必进来了。把他的腰牌收缴，直接押还长安县。”
这时李泌忽然大喝一声：“慢！”
“长源。”贺知章的语气已带着几丝不满。李泌却不顾呵斥，呛声道：“刚才西市、怀远坊先后有黄烟升起，必有重要进展。不如先叫他进来，交代明确，再议处不迟。”贺知章明知李泌在拖延，可也明确眼下情势紧急，于是轻叹一声，挥了挥手。
不过他又安排了四个旅贲军士在侧，一旦张小敬报告完，就立即上前将其拿下。
贺知章轻易不会干涉司务，但若李泌逾越了规矩，他就会化身笼头缰绳，把年轻人拽回来。突厥狼卫当然要抓，但他尽不能让政敌们找到借口，染指靖安司。
这一切，可都是为了那一位的安全。
脚步声响，张小敬大剌剌地迈进殿中，全无突遭解聘的惊惧。他先冲檀棋眨了眨眼睛，然后把好奇的眼力投向那位须发皆白的老者。
这个人在本朝实在太著名了，诗书双尽，名显开元、天宝二十多年。就在十天之前，贺知章发布告老还乡，天子特地在城东供帐青门，百官相送，算得上长安一件颇轰动的文化大事。可张小敬万万没想到，这位名士居然又潜回京城，摇身一变，成了一个和文学毫无瓜葛的靖安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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